人生成熟,从忘记公平开始
文/傅踢踢
这些天看知乎,两个问题印象颇深。其中一个问,“你在知乎上见过的最不公平的事是什么?”
有高票答案这样写:“最大的不公就是靠晒照吸关注吸赞同。”话有所指,但答主略有些苛刻。
如果用心戮力地读书、求职、打拼,是多数人的奋斗模式,拥有过人的容貌是天赋,精致地打扮、展示,也算不上捷径。
不主流,未必不合理。关于他人的欢笑与痛苦,我们时常轻率地界定,并任由成见滋衍,到最后,也分不清是为厌恶而抨击,还是为批评而嫌弃。
生而为人,都是苦乐交替,谁也不必看低谁。
另一个问题是更具体的经历,几乎引发关于社会阶层的争论。题主说:
我1岁来到上海,在上海一直读到初三,成绩一直是年级前十,初三按我的成绩进上海四大高中没问题。然后因为户籍问题,上海不让我读高中,于是我回到江苏读高中。由于上海和江苏教育理念不太一样,回去后直接变成年级倒数。
但是经过我的努力,三年后考上了江苏省的一所985大学。又过了四年,我即将毕业,拿到了份10w年薪的offer,地点也在上海,我的父母都以我为荣,我也很自豪能改变家族的命运,从此不用被人嘲笑被人鄙视,不用像父母一样每天凌晨5点起床去抢摊位糊口,不用忍受一家人挤在7平米的棚户区。
但是昨天有初中同学把我拉进了我们的初中群,我才发现当初那些上海本地同学大都高中就出国了。一部分大学出国的,而留在国内的,父辈也大都给买了房,可以说,我算是我们班混的很差的一个。
和他们叙旧,我发现七年的时间早已拉开了我和中产阶级家庭子女的差距。他们的谈吐,气质,视野都不是我能比的。当我在老家挑灯夜战备战高考时,我的同学早已在美利坚交换生家庭感受国际视野。 我本以为我已足够优秀,可没想到,差距依旧如此之大。
为此,题主问:“努力了七年却依旧被中产阶级家庭子女完爆,我该如何调整心态?”
道理都好讲:人生是场长跑,题主却当成了冲刺。人生的意义在超越自己,题主却始终关注他者。但和题主持同样观点的,想必不在少数。
不知不觉之间,“成功”已经是四海皆同的人生指标,而打小的教育则不断明示暗示:不够成功,只因不够努力。
可很多事情,个体再努力,能改变的也很少。拿题主的例子来说,出生地和教育政策,无力影响。阶级导致的收入和眼界差距,更是难以企及。如此勤勉,却终遭“完爆”,意难平也不难理解。很自然地,免不了要问一声:为什么如此不公平?
其实,作为一种先验真理的公平,始终不曾存在。而人告别幼稚的一大标志,就是放弃对此类公平的执念。
为了具象的目标而奋斗,譬如学历、职业、收入、地位,固然励志,却注定是遥调长路。若是加上沿途的左顾右盼,要在较量中寻找优越感,就愈加荆棘密布。茫茫人海,有一席之地已如此艰辛,硬要一片出头天,更是难上加难。
相应地,为自己的努力却悠然很多。明白欲望、贪图,也知晓瓶颈、短板,规划方向、设定目标,便更切己、更从容。假使每个节点都少不了横向比照,缺乏时间线上的规制与绸缪,必然因急躁而焦虑。
对这位提问的童鞋,调整心态的起点,是放宽考察的时段,将自身努力从与旁人的对标中解脱出来。
积极点说,参差多态乃是幸福的本源,人生一世,最快乐的不就是既见容于社会,又忠于自己?而率性一点,听王朔的,什么成功,不就是挣点钱,被傻X们知道。
说到底,在各自的跑道上,真正的公平是,每个人每天都只有24小时。
与其为公平与否踌躇神伤,不如将目光投向未来。决定自己10年之后面貌的,并非客观的物化条件,而是此时此地的格局。
很多文艺的人爱援引穆旦的《冥想》,其中一句“这才知道我的全部努力,不过完成了普通的生活。”简直像为牢骚与愤懑度身定制。可这首诗有着更完整的版本:
把生命的突泉捧在我手里,
我只觉得它来得新鲜,
是浓烈的酒,清新的泡沫,
注入我的奔波、劳作、冒险。
仿佛前人从未经临的园地
就要展现在我的面前。
但如今,突然面对着坟墓,
我冷眼向过去稍稍回顾,
只见它曲折灌溉的悲喜
都消失在一片亘古的荒漠,
这才知道我的全部努力
不过完成了普通的生活。
未见生命的突泉,就为生活的“普通”而伤怀,分明还年轻,便抱持回望人生的暮态,未免折损了穆旦诗里的英雄与壮阔。而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,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,依然热爱生活。这是罗曼·罗兰说的。
公平当然值得追求。但对大多数人而言,在追求的过程中,对公平的感知往往会逐渐次要,直至浑然未觉。之于内心强大的修行,这或许是莫大的幸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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